还是谈恋爱写着开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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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江做的第二个梦倒跟回忆无关，那是个完全陌生的场景，战场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，烈风吹得衣服飒飒作响。他看见石切丸在为一个已死的战友祈祷，眼里有一种深沉的悲意，但并不深刻。祈祷结束的石切丸站起来，朝他走了过来。
他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。
战场的风扬起漫天的沙尘，箭雨朝他们纷纷落下，青江抽出腰间的胁差，朝空中划去，斩断了朝他飞来的众多箭矢。他和石切丸一同攻进了敌方本阵中心，挥刀将敌军一一斩杀。
下一个瞬间，他被石切丸护在身下，一滴黏糊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，他伸手一摸，是血。石切丸身上的血。
机器人怎么会流血呢，不对，他现在是人类了，不仅会流血，还会——死。青江慌了，立刻双手抱住石切丸，手上又是一阵滑腻的濡湿感。
“喂，你还好吧，坚持住啊！”
他怀里的人抬起头，朝他露出笑容：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“笨蛋，谁要你保护我的。”青江咬咬牙，“明明我就不需要你这样做。”
“是我自己愿意。”石切丸看着他，依然笑着，“是我自己想要保护你，跟命令和程序都没有关系。”
青江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他转过头去，石切丸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小憩。机器人也会睡觉的，当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以节省能量。青江没有叫醒石切丸，他仔细观察对方的脸，机器人的容貌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，这张脸他看了十多年了，现在依然是当初那样清秀温和的眉目，第一次见面却仿佛还是昨天，他那时候还是14岁懵懂少年，还没来得及叫出唤醒对方的名字。而这以后，他也将继续成长下去，一直到白发苍苍，两鬓斑白，对方还是会是这个模样。
青江揉了揉太阳穴，觉得自己大概还没有完全从梦境里走出来，他眼角瞥到了床头放着的叶芝诗选，想起睡前石切丸给他念的那首诗。
青江其实对诗歌之类的东西了解不多，会知道这个还是歌仙在跟他声情并茂讲述叶芝对毛德▪岗的爱情故事并深情背诵他经典诗歌的时候有了一点印象，直到后来他在另一本科幻里看见了这首诗，冒着被歌仙批评不长记性的风险向他询问诗歌含义。
诗歌原本讲述的是一个牧羊人梦见了一种半人半羊的精灵，并且将他的梦境吟诵成歌。但是菲利普在自己作品的开篇断章取义地引用了这首诗，看起来仿佛是牧羊人在遥远空旷的寂寥大地上，独自回忆自己梦见了一只羊，并且以此发出了提问：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？
作品里，他给出来非常明确的答案——不能。
那么你呢？青江悄悄把手伸过去，停留在他的眼睛上方，投下一片阴影，你会做梦吗？会梦见我吗？
他听见“嗡”的一声轻响，那是机器启动的声音，石切丸睁开眼睛，正好看见青江收回手，他没说什么，反倒是把手伸过去在青江额头上试了试：“烧好像退了，我去把药给你端来，明天应该就能好了。”
石切丸把药碗端过来，舀起一勺吹了吹，正要喂他喝下，青江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地把碗接过来：“我自己来就可以了。”
石切丸愣了一下，不过还是点点头，然后把床边的书收拾进书柜里。
青江一边喝着苦苦的药汁，一边用眼角看着石切丸的动作，他突然抬起头，问道：“石切丸，机器人会做梦吗？”
“做梦？”石切丸停下手里的工作，疑惑地看着他，“你说的梦，是指梦境的梦，还是梦想的梦？”
“梦境的梦，就是那种会反应出人的潜意识，稀奇古怪又莫名其妙的梦。”
“这样啊，那不会。”石切丸非常肯定地回答，“人类做梦的时候大脑某一部分会非常活跃，而机器人的休眠状态要保证所有程序都最低能耗运行，所以不会做梦。”
青江不说话了，石切丸却继续道：“不过若是梦想的梦的话，我倒确实有想过。”
青江抬头看他，石切丸对他笑了笑：“如果可以的话，我想成为人类。”
你说过，人类比机器人好。
在家里休息了两天，青江就精神奕奕地收拾好去学校上课了，正好轮到他有一个大型的公开讲座，石切丸一方面放心不下刚病愈不久的青江，一方面也对讲座的内容有点兴趣，便跟着去教室里听青江的讲课。
青江的课一向很受学生欢迎，教室人满为患，后来的只能站在教室后面，远远看着他在讲台上指点江山。青江意气风发地拿着指示器，语气轻快地向学生们讲解自己的课件，青色的马尾随着他转身而跳跃，他看见站在后门边上的石切丸，立刻眯起眼睛，朝他露出一个微笑。
石切丸正要回他一个笑容，却突然皱起眉头，他觉得左胸似乎有一阵他从未感受过的疼痛，并不尖锐，更像是将痛感浸泡在水中，然后慢慢朝身体四周蔓延开来，一直抵达虎口和指尖，微微发麻。
连呼吸也似乎一窒，如果他有呼吸的话。
青江似乎没有发觉石切丸这一瞬间细微的表情变化，他继续上完他的讲座，然后嘱咐石切丸在外面稍等一下，他去办公室整理一下文件。
文件还没开始整理，倒是在桌上看见一束鲜艳的花束。跟青江同办公室的老师告诉他：“是一个女学生送过来的，我们跟她说了你今天有课，她就把花放在这里走了。”
“看来我的魅力不减当年啊。”青江毫不客气自夸道，把花收进自己包里，“下次看到她，会跟她说声谢谢的。”
“就说声谢谢就完了？”一位老师打趣道，“青江老师，你也不小了，就没考虑认真跟谁在一起过？”
“谁说我不小了，我还年轻呢。”青江一边收拾起文件，嘴皮功夫没停，“大千世界如此美妙，美人这么多，我还没享受够呢。”
那个老师摇摇头：“不是我说啊，青江老师，你没有女朋友，又是个天天跟机器人打交道的机器人学教授，难免会有人说你是41什么的。”
“人家是研究机器人的，怎么可能是41那种自私自利，既不尊重机器人又不尊重人类的人啊。”
“哈哈，说的也是，不过也有恋机系这样的存在嘛，当然，青江老师肯定也不是，不过，跟机器人呆久了总归是不好啊。”
办公室里的老师们一人一语地讨论起来，青江不置可否，只挑了挑眉，慢慢支起身子：“我没觉得一直跟机器人打交道有什么不好。”
“青江老师，机器人再好，也有不如人类的地方。”同事苦口婆心地劝他，“正常的人类跟机器人呆久了总会觉得寂寞呢，毕竟快乐的感觉没人跟你分享，痛苦的感觉没人陪你分担。”
“就是，别说是人，就是一只小猫小狗，哪怕是一盆植物，也是需要爱的呢，哈哈。”
青江不再说什么，跟他们道了声再见便拎着自己的文件走出去。石切丸等在外面，看见他迎了上来：“辛苦了，讲座讲得非常好哦，既透彻又好懂，学生们一定都听得很明白。”
“真都听进去了就好了。”青江耸耸肩，“学生们要是都有你一半专心期末成绩都不会考成那样。”
石切丸笑了笑：“对了，有件事……”他顿了一下，随即摆摆手，“算了，没事。”
青江拉住他，抬头看他：“到底怎么了，有事别瞒着我啊。”
“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石切丸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说，“就是今天看你讲课的时候这里似乎痛了一下，很奇怪的痛感，不过并不严重，似乎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影响。”
青江随着他的手看过去，石切丸按着的那个位置，是人类的心脏的位置。
“我想……青江？”石切丸感觉自己突然被一下抱住了，他的手悬在空中，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青江，不知该往哪里放。
青江把头放在他的胸口处，闭上眼睛：“嘘——别说话，我在听。”
“你在听什么啊。”石切丸笑了，“我可没有心跳声。”
确实没有，被温暖皮肤包裹的胸膛寂静地令人害怕，宛若死物。机器人没有心脏这种事青江很早就知道了，却第一次觉得没由来的害怕，而且无关恐怖谷理论。
青江松开石切丸，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：“我回去给你检查一下吧，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。”